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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圖片來源:St. Louis Public Radio) 

 

 

 今天,是佛格森(Ferguson)事件滿一週年的日子。

 

 2014年8月9日,美國密蘇里州(Missouri)的佛格森鎮(Ferguson),一名黑人青少年麥可布朗(Michael Brown),在街上遭白人警官戴倫威爾遜(Darren Wilson)攔下盤查。當時麥可布朗高舉雙手、沒有反抗,卻依舊遭威爾遜對其頭胸連開數槍,當場身亡,遺體並在血泊中棄置達數小時。

 

 事發過後,由於警方不斷包庇犯案的威爾遜,佛格森的鎮民遂發起抗議。而密蘇里州則是出動重武裝的鎮暴警察,壓制鎮民的和平示威活動;州政府此舉引起了更大的爭議,使得佛格森事件躍升為全國關注的議題,並引起後續的多次抗議行動。

 

 在不久前的一篇影評「不勵志的現實:奧斯卡的一天(Fruitvale Station)」裡,我提到:近年來頻傳的白人警察濫權射殺無辜黑人事件,暴露出的,是美國社會長久以來面對的種族問題。發生在2008年底奧斯卡的事件與去年的佛格森事件,都只是這類種族衝突事件中的冰山一角。而今天我們來談談兩種暴力:究竟美國根深蒂固的黑白衝突,應該歸咎於由個體產生的「行為性暴力」(behavioral violence),抑或是整個大環境造成的「結構性暴力」(structural violence)呢? 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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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圖片來源:痞客邦) 

 

 行為性暴力:咎由自取的黑人族群?

 

 所謂的「行為性暴力」(behavioral violence),根據哈佛大學醫學院暴力研究中心主任詹姆斯.吉力根(Dr. James Gilligan)在其著作《暴力失樂園》(Violence: our deadly epidemic and its cases)中的定義,乃「個人針對個人的特定行為所造成的非自然死亡或傷害」(Gilligan, 1996)而在黑人族群議題上,「行為性暴力」指的便是黑人族群自身的高犯罪率與頻繁的暴力行為。

 

 有趣的是,當麥可布朗的死在全美引起騷動、輿論大力批判警方執法過當時,殺害他的警官戴倫威爾遜也擁有不小的一批擁護者。在威爾遜面對司法程序時,有人在網路上為他發起募款,並在16天內吸引近6000人響應,為他募得了超過23萬美元的訴訟費用。美國國內支持警方的人不在少數,而他們所持的論調是,不能一味地指責白人警方執法過當,居高不下的黑人犯罪率,是這些警察必須動用(致命)武力的主因。

 

 針對這些支持警方動用(致命)武力、並一再強調黑人犯罪的論調,勞倫威廉斯(Lauren Williams)於去年的8月25日,在美國的網路媒體《VOX》上發表了一篇"OK, fine. Let's talk about 'black-on-black' violence."試圖回應這些警方的支持者。這篇文章同時也由「苦勞網」翻譯為中文「從佛格森事件,談談美國的『黑人犯罪』」,在此節錄幾段中英文原文,來看看麥可布朗(及其他不少死於警方槍下的黑人),是否真的如這些警方的支持者所言,是咎由自取-死於自身黑人族群的高犯罪率,也就是自己的「行為性暴力」之下呢?(以下引文,皆以粗體字呈現)

 

 美國社會長久以來存在一個現象:黑人族群間的高犯罪率,以及隨之而來的高死亡率。而在佛格森事件中,警方的支持者即認為,麥可布朗等黑人的死,並非肇因於普遍認知的種族衝突、也就是黑白之間長久的歧視與不平等問題。他們認為,黑人族群之間的暴力與犯罪(black-on-black violence),也就是黑人彼此爆發的衝突、幫派械鬥、毒品金錢糾紛,才是他們會年紀輕輕就命喪街頭的主因;而警方的執法,也不過是為了因應這些黑人罪犯,所必須採取的正當手段。來看看其中一位支持者,《華爾街日報》記者Jason Riley怎麼說:

 

 「……《華爾街日報》(The Wall Street Journal)記者傑森萊力(Jason Riley)說:『別裝作我們陳屍間和墓園裡的黑人少年都是被警察射殺的,事實上他們是被其他黑人所殺的,我們必須討論的是黑人犯罪。』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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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圖片來源:Huffington Post

 

 然而,諸如此類的譴責,真的公正嗎?黑人族群普遍擁有高於平均的犯罪率,固然是事實。但如這群警方支持者一樣,過度強調黑人犯罪也絕非公正之舉。所謂的「白人犯罪」(white-on-white murder)亦即白人對彼此的暴行,在美國也是不可忽視的問題:白人被謀殺的受害者中,有83%是死於白人之手。為何同樣驚人的數據,卻沒有在大眾心中留下同等深刻的印象?勞倫威廉斯指出,黑人犯罪之所以會變得駭人聽聞,主要與大眾媒體的反覆播送脫不了關係。

 

 同時,「黑人犯罪」的問題,並不如這些警方支持者所言,遭到漠視。歐巴馬總統早在2014年的2月,就提出"My Brother's Keeper"計畫,旨在強化黑人族群的教育與技職訓練、提供更多工作機會,將黑人青年帶入學校與職場,以降低犯罪率。而地方性的努力也未曾間斷,如威廉斯所言:

 

 「……地方政府和社區都在推動一些計劃,目的是扭轉芝加哥的暴力印象,這些都是當地獨有的。另外更有母親團體、教會組織、社區集會,以及當地的演藝人員,都付出心力在從事這類計劃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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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圖片來源:Aljazeera America) 

 

 結構性暴力:大環境的隱形推手

 

 我們可以看出,一味將問題歸因於個體的「行為性暴力」無法解決問題;然而,明明白人犯罪的嚴重性不亞於黑人,也不斷有人在試圖解決黑人犯罪問題,為何人們總視而不見,依然將所有問題歸咎於黑人族群?麥可布朗的母親,給了我們一個聽來心酸的答案:

 

 「你知道讓他去讀書並畢業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困難嗎?你知道有多少黑人從學校畢業嗎?不多。因為這個社會把他們帶到一個生活沒有目標的深淵,而他們正試著要帶我離開。」

 

 麥可布朗母親指控的對象,不是黑人本身的行為偏差、不是做出「行為性暴力」的個體,而是整個社會。威廉斯對此下了更精確的註腳:

 

 因為她說出一個更加巨大且悲慘的事實。緊接著第二下重擊:真正需要知道這些話的人們卻沒有在聽。

 

  對這些人來說,許多美國黑人所經歷的具針對性的政策、犯罪猖獗的社區、糟糕的學校,以及難以忍受的貧窮,他們認為這些都與種族主義毫無關係,因為種族的概念已經根深蒂固在社會的結構裡甚至無法察覺。(because racism is so ingrained in the fabric of America that they can't even see it.)」

 

 是的,那些譴責黑人的人們並非對真相視而不見,而是看不見深埋社會結構中的、威廉斯所謂的「系統化的種族歧視」(systemic racism):這些種族間的歧視與不公義,已經像纖維般密密地織進了美國這塊龐雜的布料中,隱身了起來。但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,如威廉斯所說:「系統性的種族主義反映在美國人生活的幾乎所有面向上。」(The effects of this systemic racism show up in almost every meaningful aspect of American life.)從根本性的教育資源分配的不均、到低學歷造就的難以就業、高失業率進而導向貧窮,最後一路通往高犯罪率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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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圖片來源:The Seattle Times

 

 相對於個體的「行為性暴力」,這樣整個大環境造成的「系統化的種族主義」,正是詹姆斯.吉力根口中的「結構性暴力」(structural violence)吉力根在這部影片中(Dr. James Gilligan on Violence)(附中文字幕),為所謂「結構性暴力」下了註腳,也解釋了個體的「行為性犯罪」(如黑人犯罪),乃是肇因於整體的「結構性暴力」(系統化的種族主義)。

 

   

 

 根據《暴力失樂園》的定義,「結構性暴力」乃「社會較低階層份子通常遭受較高的死亡及傷殘比率,而上流社會所經歷的死亡率卻相對較低的現象。」而貧窮,無疑就是一種典型的「結構性暴力」,吉力根並引用甘地之言:「最致命的暴力乃是貧窮。」("The deadliest form of violence is poverty.")這一點從第三世界的饑荒以及對醫療資源的匱乏可以看出。然而,「結構性暴力」同時也存在於貧富差距大的國家;一個國家的貧富差距越大,被激化的暴力程度就越高。吉力根不諱言指出,美國的貧富差距是其餘已開發國家的數倍,而這也是美國國內犯罪橫行的主因。

 

 綜上所論,我們已經知道「系統化的種族主義」造成的資源分配不均、貧窮,正是造成黑人族群高犯罪率的主因;而這個結論與吉力根不謀而合:對於「行為性暴力」與「結構性暴力」之間的關係,他清楚指出:「『結構性暴力』不僅比『行為性暴力』殺了更多人,『結構性暴力』更是產生『行為性暴力』的主因。」("Not only does 'structural violence' kill more people than all the 'behavioral violence' put together; 'structural violence' is also the main cause of 'behavioral violence.'"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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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圖片來源:Atlanta Blackstar) 

 

  如果可以,我想沒有人甘願深陷貧困,然後年紀輕輕橫死街頭。但這正是近年來美國逐漸暴露出的哀傷現實:儘管自身並不願意,龐大而難以抵抗的「結構性暴力」依舊催生了黑人族群的「行為性暴力」,並推著黑人青年們在一次次同膚色的械鬥中,以及白人警方的執法下失去性命如同我在「不勵志的現實:奧斯卡的一天」中寫下的:「白人社會對黑人族群的戒備與歧視,看似是出自黑人自己的缺點,但其實白人對黑人施加的打壓,也是造成黑人現況的主因之一……這是一個,白人的惡意會不斷反饋到他們自身的惡性循環;白人因為黑人的貧窮、低教育程度以及高犯罪率而打壓他們,殊不知自己的打壓正是讓黑人族群難以跳脫惡性循環的主因之一。

 

 隨著近幾年頻繁的誤殺事件,黑白族群之間的緊張關係與矛盾也浮上檯面。以「民族大熔爐」自豪的美國政府已責無旁貸:多元族群間的磨合與共榮,勢必會成為美國在接下來幾十年中,最重要的課題之一。如同威廉斯在文末嚴厲的呼告:「種族主義仍然存在於美國的制度中,而且會造成毀滅性的後果……但我最擔心的是,最需要知道這些的人沒有在聽。相反地,他們將會繼續指責芝加哥的幫派成員,或是捐錢給殺人的警察,以避免面對美國最嚴重失敗的真相。」

 

 

 

 

 參考資料:

 

 詹姆斯.吉力根(James Gilligan)。暴力失樂園(台北市:時報文化,1997)

 

  苦勞網。「從佛格森事件,談談美國的『黑人犯罪』

 

 Lauren Williams, "OK, fine. Let's talk about 'black-on-black' violence."

 

 James Gilligan, "A New Approach to Violence Treatment: An Interview with Dr. James Gilligan"

 

 James Gilligan, "Dr, James Gilligan on Violence"

 

 

 

 

 

 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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